小說接龍第七回下午/決戰

出自 TRPG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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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呀喔呀,快請進。」
森甜熱情地招待神凰殿一行人進入店裡,八坪大的森田屋內部古色古香,大量用途不一的雜物陳置在實木收納櫃裡,佔去室內近半空間。
一柄九五式軍刀放在店的一隅,散發微妙的壓迫感。
 
眾人在唯一的小茶几旁坐下後,森田替眾人斟上茶水。
「這位就是菲莉亞小姐吧?狩野哥已經向我提過了,這兩位是?」
「我是……」
「──只是個吃閒飯的跟班而已。」
「喂喂,至少說是保鏢。」
無視乎神凰殿的抗議,菲莉亞繼續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朋友麗花,她在這次事件裡幫上很多的忙。」
「……你好。」也許是因為初次碰到森田,麗花的招呼比平常了兩個volume。神凰殿搔搔頭,決定不對關鍵地方混進去的奇怪資訊進行吐槽。搞清楚人際關係,森田清了清喉嚨道:「總之──不單純的狀況唷。」
森田以平實的語調說著:「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你們聽說過命運紅線這種東西吧?」
 
「咦?咦咦?菲莉亞跟神凰殿先生是命中注定的關係嗎?!」一直默不作聲的麗花發出小小的呼聲,察覺自己激動的反應引來三雙眼睛的注視,麗花又進入了不起眼模式縮回椅子的一角。
「森田先生,我也很難接受耶。跟這種人被說是命運紅線……哇嗚,對淑女很失禮的說。」神凰殿聳聳肩表示不可置否,這卻招來菲莉亞的一記拐子攻擊。
「嘛嘛,那只是一種簡單的比喻而已。這東西叫做『白紙之鎖』,它會拉近週邊不特定人的因果,將兩人的命運釦在一起。在古董界裡這類東西是司空見慣,也是不用太緊張啦。咱們輕鬆看待就好啦。」
森田爽朗的笑聲沖淡了屋內兩名少女的焦慮,菲莉亞捧起茶杯輕啜,「森田先生能幫忙開鎖真是太好了。」
「蛤?怎可能會有啦。」森田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瓜子,叮叮咚咚地灑在桌上,「你們也吃吧,我自己烤的唷。」
說著森田就抓起一把嗑了起來。
 
「你、你別欺人太甚了──」
神凰殿捉住理智線差一步就要繃斷的菲莉亞,向森田葉說道:「不好意思了森田,我們是來尋找解決方案的,你應該能體諒花樣年華的十六歲少女被大男人拖著東奔西走還在光天化日下進入男用公廁是多麼難堪的體驗吧?」
「嗯──但是沒辦法啦。啪滋啪滋(嗑瓜子)。常見的東西不一定都能解決的。被紅線相繫的兩人可以突破萬難走到最後對吧?可見兩人之間命運跟因果聯繫在一起時的力量有多大。同樣的被這道鎖給釦住的兩人也是一樣,相信你們也用過各種方法開鎖過,應該很有體會才對。」
 
「……」
想起在鎖店裡把工具弄到崩牙的畫面,神凰殿一面點頭,一面阻止菲莉亞朝森田撲過去。
坐在一旁的麗花出聲詢問:「那個,難道神凰殿先生和菲莉亞會這樣白頭偕老嗎?」
「誰要跟這傢伙白頭偕老啊啊啊啊!」
理智線被同窗好友弄到爆裂的少女終於忍不住撲往森田,但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有一隻手與神凰殿相釦,就這麼失去平衡撞上桌角。
 
「菲莉亞!」
「……」
「妳沒事吧?」
「嗚──嗚嗚嗚嗚!下半輩子都要跟這傢伙鎖在一起,那不如去死算了!」
「你幹了什麼事情讓她這麼討厭你啊……」
「這個啊。」神凰殿瞧了一眼正在被麗花摸頭的少女,伸手拿起一把瓜子。「就是去狩野的咖啡店裡吃閒飯而已。」
「那的確挺討厭的啊,對高中女生來說。」森田說著,靜靜轉向神凰殿,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唇語。
 
「那孩子,設定是『女兒』對嗎?」
「嗯呀。」以唇語回應。
「居然成長到帶有命運與因果的程度,不愧是從某人偶名家手下誕生的傑作。感情成長很豐富嘛。」
「嗯呀。」
「……也不負我把她交給聖人了。希望聖人心裡的愧疚能因此減輕。話說我有聽說你跑腿的功夫不錯,要不要來我這工作?」
「我會考慮。」
 
森田嘴角彎曲,接著打住話題,猛一拍手:「喂喂!聽我說,要解開也是有方法的!」
「咦?什麼?真的嗎?!」兩位少女異口同聲驚嘆。
「嗯,有道是天理循環、天機難測。宇宙的法則是人所摸不透的,突如其來出現的鎖必然有它存在的理由……啪滋啪滋啪滋啪滋(吃瓜子)……總之解開的那天絕對會到來的。」
「那是什麼時候?」少女們再次同聲問道。
 「天機──不可洩露。」
「……」
大概是知道了再糾纏下去也無濟於事,菲莉亞頹然嘆息,默默地扶額道謝後準備離去。
「我也告辭了。」
當神凰殿直起身子時,森田從少女們視線的死角掏出一封信,塞入神凰殿的手裡。兩人目光相交一瞬,心照不宣。
──以上,是四小時之前的事。
 
舉目所及一片漆黑。
空氣中懸浮的塵埃刺激氣管。
神凰殿側耳傾聽,確認有一道輕淺的呼吸聲在自己身畔。
什麼「天機──不可洩露」?那天根本就是今天對吧?神凰殿喃喃自語。
就在一行人即將步出森田屋的前一刻,超乎想像的地震侵襲谷倉市。神凰殿只來得及拉住菲莉亞躲到堅硬的木櫃旁邊,就在接下來的天搖地動裡失去意識。
花了兩三秒感覺身上的負傷情況,確認沒有生命危險,神凰殿才輕聲呼喊:「菲莉亞、麗花……妳們在嗎」
「我沒問題,可是麗花……」
「她在我這裡。」一個有力的嗓音從近處傳來,正是森田葉。「但是她好像暈過去了……哈啊!」
 
「受傷了?」
「稍微,不過不礙事。」森田又喘過幾口粗氣,繼續說道:「『跑腿的』,你離門口比較近,可以脫身的話就快離開吧。」
「……嗯,沒問題。」
運起過人的力量,神凰殿一一撥開頂上的碎石。不一會兒,稀疏的光線已經從瓦礫堆間穿透進來。看見神凰殿模樣的菲莉亞不禁屏息。
神凰殿的頭部在瓦礫碎石撞擊下鮮血淋漓,沾上沙土塵埃更顯得模樣猙獰。
 「你、你的傷……是因為我的緣故才……」
「--嘛我可是保鏢啊。」

再過得片刻,街上的景況已清晰可見。
馬路被擠成波浪狀,裂縫中噴出水的同時也有火在燃燒。那是有什麼管線斷了的緣故吧?神凰殿調整了手的位置,讓白紙之鎖不妨礙到接下來的動作後,果斷背起目睹這一切而脫力的少女,輕聲說道:「走吧。」
 
「──要去哪?」
少女感到不太實際。要去哪裡呢?麗花和森田被埋在土石下。神凰殿會救他們嗎?老爸呢?其他人呢?
忽然間,白紙之鎖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我打算先回咖啡廳。畢竟要開鎖吶。」
「等等!那麗花、爸爸他們──嗚……嗚嗚啊啊啊──」
縮成一團的少女在神凰殿被上哭了起來。她首次覺得吃閒飯的男人背這寬闊,足以隔絕她不忍正視的街景慘況。
然而,背負少女存在之重的男人心中憂慮重重。
這並非因為在上銬情況下背人會讓動作很逼機。
 
神凰殿鵺,若非必要,不說推理。
單就結果而論,等到目的地一定會有很麻煩,很麻煩的事。至少,那女人一定繪在那裡,屆時如果要做什麼,搞不好就會以背上少女的笑容為代價也說不定。
 
*
 
真央正想揪出莉奈的髮辮給她來頓教訓,卻感到腳底一滑。
「哇!怎麼回事!」
不知道哪出現的香蕉皮讓她重心不穩,撞上莉奈和淺上,三人疊成一團。
「嗚嗚……奇怪,怎麼下面軟軟的……啊啊老、老哥你在做什麼!」
原來淺上的臉部之位核備夾在真央的雙腿間,鼻息噴在少女小腹上的淺上手忙腳亂掙扎著,這麼做卻徒勞無功,因為淺上的雙手被莉奈給握住,緊貼在她柔嫩的酥胸上。
 
「翔是愛我的!對吧翔!」
「可惡!明明老哥喜歡的是我啊!」
真央和莉奈爆發激烈推擠,但她還騎在淺上臉上,造成淺上無比的痛苦。
「嗚嗚嗚嗚嗚嗚……!」
「都是妳害的,翔會死掉的!」
「嘖!老哥明明是愛我的啊!妳不出現就不會有這種事了!妳不肯走的話我只好……『Jet form』!」真央小巧的背部忽地閃現櫻花色的蝶紋,空氣在一瞬間震動,來自魔裝載體人偶中產生的強大動力頓時把莉奈給撞飛。
 
可是真央忘記一件事。
淺上翔還在她的腿間。
「哇啊啊啊啊!」
「老哥啊啊啊──!」
三人這次撞上床架,再次跌得一團亂。
好不容易從股間絞殺地獄解放出來的淺上整個人被甩進莉奈的胸前。在象徵女性性徵的脂肪塊緩衝了這股衝擊後,馬上化身為更致命的刑具給了淺上一記酥胸悶絕殺。
 
淺上被莉奈憐愛地擁進懷裡:「妳太過分了!翔多可憐吶。不過……翔居然這樣在人家懷裡……莉奈,好幸福。」
「可惡──老哥怎能跟那頭母豬這麼要好呢!」
只好用上Jet form最大出力把胸部母豬的頭給吹飛了──!等著吧老哥!我會把你從不入流的胸部枷鎖裡給拯救出來的!
眼看真央背後的蝶形花紋光芒逐漸耀眼,就在這時,一股強而有力的衝擊搶先一步撞飛了真央。
 
「唔,是誰……」
原來是頭巨大的母猩猩穿破窗戶,牠在踢飛真央之後四處掃視,發現和淺上糾纏在一塊的莉奈,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腦袋往窗外以時速160公里的高速扔出去。
「幹得好!」
雖然剛才被踢得有夠不爽,現在就勉強原諒妳吧母猩猩。看來母豬是所有雌性生物的公敵啊,即使是猩猩也不例外!太好了Ms.猩猩──這個想法只持續了短短幾秒,接下來母猩猩鎖定淺上,在真央連Jet form都沒來得及啟動前一把握住淺上的頭顱,祭出龍捲風投法把淺上朝大氣層的盡頭激射而出。
「老哥哇啊啊啊啊!」
「別再露出癡態了,快清醒啊老大。」
──母猩猩居然說話了?!
而且聲音也太熟了吧?
「麥哲倫?是你?!」
「是的老大。妳中了怪人的『遊戲』了,我費盡心思才……」
母猩猩的話還妹說完,世界就變成百千不規則的多邊形碎片碎裂在虛空中。
 
真央滿身大汗的醒來,驚訝地發現自己、翔兩人都還在餐廳。
此外同在此間的還有三人。
倒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的麥哲倫助手、身上插了六柄餐刀的麥哲倫、配戴白色歌劇假面的「怪人」。
「居然……怎麼潛入的?」
「奸細。」
麥哲倫艱難地答道:「偽裝成助手的模樣混進來,是我太大意了……他開啟了類似成人模擬遊戲的能力影響周圍的人。老大因為人偶的生理性別而被拖進遊戲裡當了女主角之一……如果不是我一開始不在這項能力的影響範圍……」
 
真央抿唇。白面怪人的脖子扭曲,可以想像他大概是被麥哲倫一手折斷脖子的。
怪人身邊掉著一本沾滿奇怪汙漬的漫畫《出包基地Darkness》,在周邊閃爍的紅光下顯得詭異無比。
等等,紅光──?
真央忽然意會到基地的情況並不正常。
 
做為有朝一日進擊怪人大本營的前進根據地,這座基地有著程度不一的警戒系統。而紅色警示燈代表著距離基地完全失能只有一線之隔,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自己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到底怎麼了?
「麥哲倫,回報狀況。」
真央無情地下令給部屬。喘息著的麥哲倫一絲疑惑都沒有,硬是提氣回應:「報告,收容那女孩的病房爆炸了──病房受到由內而外,不明力量的攻擊,硬是被炸出一個通往地上的巨大坑道。女孩也失蹤了。」
「爆炸嗎……」
 
別說從地底炸出一個連接地面的坑對一座泰半埋在地下的設施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事,就是為什麼爆炸真央也難以了解。
但退一萬步說,這種程度的攻擊也頂多只會讓基地閃爍「黃燈」。變成紅燈實在是……頭腦暫時陷入混亂的她只好繼續要求部屬更多的資訊。
「還有呢?」
「……發生了地震。規模可能有七,或是八……這讓基地逾半結構變形,可是基地融入了抗震設計,勉強還……」
「喂麥哲倫!喂──」
 
斷氣了嗎?
真央瞇眼,伸手替死去的部屬闔上雙眼。
「地震嗎……雖然早就知道但太快了啊。」
丹下真央並非少女的真實身分。
一度,本來身為男性的他參與了怪人集團的計畫,取得組織中第二交椅的位置。
 
假如「雙子」魔術師的計畫順利,她將會是在最後一刻目送雙子魔術師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個人。
透過讓觀測與被觀測的矛盾同時加劇複數平行世界間的震盪,最後讓裂痕深到無法彌補的程度,最後在這一連串平行世界被世界修正(切割)之際逃到世界之殼的外側,那麼就有可能一探根源的秘密。
 
從第三世界雇請與本地無關的人工作、使用「遊戲」這種目的含糊的手段、藉由面具遮蔽當事人間彼此觀測和認知的實際連結;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這種事原本身為魔術師的他也是期盼過的。對魔術師而言這是不可能抗拒的致命引力,因此他企盼著在計畫的最後一刻背叛,以自身取而代之。
不料在整個行動中,有兩個變數讓他的計畫破局。
 
其一,淺上翔和怪人們搭上了關係。
在激烈的戰鬥中淺上喪失了記憶,但怪人方也失去了不少重要幹部。
其次,自身的所圖敗露。
他的肉體壞死,最終進入備用的仿真人偶身體裡。
 
因此真央明白,激烈的地震正是靈脈異變、世界即將剝離的具體顯現,是世界切割下位世界時的投影。
在此之前,真央原先認為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籌備奪回行動成果的計畫。
為了這個目的,她以現有的外表嘗試拉攏失去記憶的淺上,真央有自信──如果再一週,絕對可以讓淺上替自己赴湯蹈火。
 
「計算失誤……是你贏了啊,『雙子』。」
少女用力揉臉。事到如今,再策劃甚麼反攻行動也太不實際了。去見證這世界分離崩析前的最後一刻還差不多一點。
可是呢,在那之前,還得先把手上的麻煩丟掉才行。
真央嘆了口氣。她走向淺上,「喂──老哥,喂喂喂醒醒啊──」
 
少女有點粗暴地踢著淺上的頭。
這在過去和淺上交戰時的他完全不敢想像。真央不禁莞爾,距離世界末日不足一日的此刻,自己居然在踹著一位可以變身成龍的傢伙。
果然世界是要毀滅了啊。
真央一面想,一面放肆地猛踹下去。
 
失去記憶以來,翔第一次被人踹醒。
自己從前的人生有沒有這個經驗呢?淺上翔不太能肯定。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種經驗即使有也不是什麼好經驗。
名為丹下真央的少女一本正經抱胸坐在自己隔,和四周閃爍紅光、停著三具遺體的環境描繪出令人難堪的氛圍。
 
「我該不會做了很失禮的事情吧?」
翔在心裡汗顏。似乎在記憶裡的某個角落,他真的做了非常糟糕的事情(性的意味),這使得他和真央對上視線時候不自覺地眼神迴避數次。
這樣的狀況重複數次後,真央發出充滿煩躁的一聲長嘆。
「啊──真是的。我要走了,笨老哥的事情我不想再管了。」
「……?」
「我要去那裡了。」
「哪裡?廁所嗎?」話才說完,翔就嘆於自己的笨拙。
 
這個基地死了三個人,失蹤一人(美幸),建築結構只靠緊急電源供電,這種時候說要去廁所,自己到底是被什麼雷打到才會說這種話呢?
「你想太多了,笨老哥。」翔感覺到真央把手放到自己肩上。
停留在自己身前的那個少女說道:「就是廁所啦!我要去廁所啦真是的──啊啊真是的你這傢伙!無論是怎樣的立場都讓人很難打從心裡怨恨。接下來的事情我只說一次──」
出口的位置是這樣走的,要是在兩天後什麼事都沒發生,就從那裡出去尋找你重要的人吧。
──不要跟來喔。可以變成龍的臭老哥,跟來會毀了一切吧。
 
於是曾經說「我和老哥是袒裎相見的關係」的那位少女,失去了蹤影。
黑暗中,時間流逝。
不知道經過多久。
對翔而言,似乎只有一下子,但是又久得不可思議。
自己,應該是掛念著某人的。
 
這個念頭在幽暗的基地內無限制地膨脹起來。
那個人顯然不是真央──雖然有過那種錯覺。當然也不是海之屋姿色出眾的老闆娘。那麼,現在的自己究竟……
翔苦悶地將臉埋進雙掌,這瞬間,一個奇妙的聲音從他的耳際擦過。
「──哧。」
咦?接著,疼痛與強烈的威脅感將翔給拉回到現實來。
 
紅光一閃一閃的餐廳裡,翔好像看到某樣東西在暗處蠢動。
泛著血腥氣的黏膩液體從翔的耳際流淌到頸上。看著那個難以確認形體、不斷發出「啵啵啵啵」的不明物,翔不由得屏息。
「……?!」
在強烈的危機感驅使下,翔的身體自作主張做出不科學的特技翻滾──而他前一刻待的地方在同一時間傳出被槍擊似的密集砰砰聲。
「這是……怎麼回事?!」
下一瞬間,翔雙腿微曲,朝著橫向發力再度「躲開」了那樣不明物的進攻。
這樣的奇蹟還不僅發生兩次,連攻擊自己的「敵人」都看不清的翔居然開始持續著生死一瞬間的生存選擇。
 
「──呼!」
復健期間,翔曾聽親友說過「如果把你放在危機裡,你可能會因此想起身體的記憶喔」。原來那是真的嗎?!
翔此時只想苦笑。
明明在練習賽場上被打得滿地找牙的那句身體,現在頻頻上演閃子彈般的特技,難道是那時的練習賽對這副身體而言根本不算危機?
撇開那些不說,一面倒的挨打是不行的。
顯然敵方有再黑暗空間中鎖定目標攻擊的能力,繼續留在餐廳只是束手待斃。
必須要找到光照充足的地方。翔思考著。可是這座基地大半埋在地下,而真央方才說的出口他也還沒探路過。如果有其他可以通到地上的地方……
 
「啊啊,還有那裡。」
方才在與少女的對談裡,翔得知加護病房被炸出了巨大的坑洞,那樣子也許有機會。
甫下定決心,翔嘗試以自己的意志接觸身體。
……很好,可以掌握!
感覺意外地很順暢,他感覺到身體反饋回從環境中得到的細微訊息,在一瞬間的判斷後做出最適當的回應躲開來自敵方的致命一擊。一面閃躲一面奔走在走道間。
不出預料,「形體不明的那玩意」發出搭啪搭啪的聲音追著不放。
溼答答的水聲在天花板、壁板、地面間重複響起刺激鼓膜。一再要求翔想像對方的具體型態,但一想到這時在腦中描繪那副形象可能會失去戰意,翔便強自壓抑著這分矛盾,直到跑進曾經是加護病房的空間──
 
斷垣殘壁殘留著脫落的管線渠道,往上被某種不明的力量削掘出一條直通地面的兩米通道,增強了幾分不真實感。
翔沒有放任自己在此猶豫太久,他踏上扭曲的病床一口氣躍起,手腳並將身體固定在「通道」中。
「敵人」也在下一秒現身。外表挑戰著翔在失去記憶後建立的日常價值觀──
如果把世界上的「黑暗」壓縮成團塊,那應該就是這副德性。
不,說是由黑暗凝結而成的泥團更加合適吧。
即使夾雜塵埃的褐黃光柱打在那上面,也反射不出任何光線。
 
「敵人」像從水管中衝出的巨大原生膠質,一擺脫通道對軀體的限制,便爆發性膨脹至近兩倍大的體積。
「開玩笑吧?!我剛才是在閃躲這玩意的攻擊嗎……」
 
頓時失去翔的蹤影,黑色的泥團全部衝進病房後遲疑了一下。感到困惑的團塊發出陣陣挑戰人類理智底線的低鳴聲,身軀上某些黑色的部分緩緩翻了開來。
像是被火燒燙過後掀翻的皮肉,裸露出無數「下面」的部分。
直到目擊黑泥為止都保持冷靜的翔,此時此刻忍不住放聲大喊。
 
那是少女的頭顱。
具體地說,是在海之屋面對客人的吉祥物雙胞胎的面孔。不知道是美幸還是美紀,坦白說翔分得不是那麼清楚,但總之──
這些面孔彷彿被驕傲地展示出來,數十張嵌進團塊的臉孔眼珠上下左右,在翔出聲的瞬間,數十道目光集中到翔所在的位置。
 
「哇啊啊啊啊────」
同時從黑泥表面疾探而出的觸手擊穿翔的身體。
胸腔被三根觸手準確打穿,翔驚愕得合不攏嘴。
 
──這個身體還是不是人類啊?!
被觸手穿透的胸腔彷彿變成了液體,翔感覺得到化為液態的身體包裹著黑影射出的觸手蕩漾餘波。
翔保持那副愕然的模樣頹然落地,就像沉重的水袋摔到地面,發出啪地一聲。
 
……太誇張了吧。
不僅貫穿傷沒造成心肺停止,連從數公尺高的通道墜落地面也沒對淺上造成嚴重的傷害。像是被輕戳了一下胸膛,再被扇了一耳光──大概這種程度的感覺而已。
原來真央說的是真的啊……可以變成史萊姆什麼的……
 
從趴在地面上的角度,翔窺見在光柱下的黑泥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懸浮著。
那樣東西像是一米六大小的大布包,隨著蠕動上下漂蕩。
淺上翔凝神細看,發現那是渾身包裹紗布和敷料的海之屋看板娘。雖然分不清是美幸還是美紀。但衝擊性的事實讓翔再次犯下失去冷靜的致命錯誤。
 
「──!」
數十對目光集中過來,黑泥灑下觸手編織而成的萬千棘刺。
在這千鈞一髮的一閃間,來自身體的主動控制反過來命令翔控制呼吸。
攻擊,沒有命中。
翔屈身在在被黑泥觸手插成觸手森林的病房裡,堪稱神技上演了名符其實的「夾縫求生」。只不過此時的翔無法將興奮之情大喊出來,他的身體本能顯然凌駕自由意志,不僅讓呼吸壓低到正常人的十六分之一拍,連心臟也跳動得極其緩慢。
翔意外發現身軀裸露在衣服外的部分與環境的陰影融為一體。此刻,他的存在感降低得無以復加。
這是名為「變色龍擬態」的技巧,但這個狀態只維持了不到三秒。存在感乍然流瀉而出的瞬間,黑色的觸手再度將翔的落腳處種下一片觸手叢林。
 
「唔啊──」
有了心理準備的翔好不容易避開,少數擦身而過的非致命傷就以液體化帶過。翔加緊腳步衝向入口,卻絕望地發現黑泥還有一部分與入口相連,根本沒有逃出去的方法。
原先想著如果在有光線的地方,或許可以打倒那個襲擊自己的敵人。淺上根本沒想過出入口被黑泥給堵死的情況。
……要從上面移動嗎?
翔一邊迴避一邊思考。進行垂直移動太花時間,恐怕在抵達地面之前就會被插成串燒。
 
「嘖……」
青年時而液化,時而消去氣息躲避著泥團的攻勢。
儘管黑泥射出的棘刺無法對自己造成致命傷,自己也不可能對巨大的黑泥造成有效打擊。
想葬送數公尺高的黑泥塊,至少也得有火焰放射器程度的火力,遠超過人類徒手所能達成的範疇。
在無止盡的追逐戰裡,少女的身軀數十回掠過翔的眼底。
被封在黑泥裡的蒼白少女,表情悲傷。
 
「……難道說在哭嗎?」
承受來源不明的痛苦而哭。這只是翔一廂情願的猜測,但事實與他的猜測相去不遠。
雖說淺上翔聽不到──
→聽不到靈魂彼此相繫的雙胞胎姊妹之間的魂之共鳴。
雖說作為外人,淺上翔不明白化為怪物的少女正背負何等程度的痛苦──
→接受風船美紀絕望下投射而出的痛苦。
 
被封在黑泥裡的少女,恰恰翔腦中的某個印象重合,帶來炸彈般的重重一擊。
翔了解那個印象不是真央,而那個人的剪影他也毫無印象。
但那分無助的形象和某位忍著淚水、不向他道別的少女;和某位總是垂著首,需要自己拍頭輕聲安撫的少女重合。
這份激動之情化為燃料,流入血管各處。
 
把她從憎惡之影裡拉出來吧!突然間,這個念頭在翔腦袋裡迸發。
要和變成巨人的黑影當對手,怎麼說都不夠。
「我要……更多力量才行。」
 
突然間,某句話在淺上腦袋裡清晰起來,他不自覺地吃吃笑了。
「『可以變成龍的臭老哥』是嗎?雖說不知道妳是不是在開玩笑……不過真央啊,真是謝謝妳。」
「我有嘗試的勇氣了。」
 
名為淺上翔的青年,在體內將手伸向更深處的鑰匙。
繞過「史萊姆」與「變色龍」的範疇,把手伸得更長、更深──
直到抓住了寄宿在體內的那片逆鱗。
 
……真是太好了。
我還能做到這件事。
 
「銀色」在小小的病房裡炸開。
『D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宣告睥睨世界上一切生物的最高頂點幻想種。
隔代流傳在體內的龍之力,以擬似幻想種的型態堂堂現身。巨大的身軀視鋼筋水泥建築的天花板如無物,簡單的轉身,插入四壁的鱗片就挖掘著空間,將戰場擴大了近倍。
 
同時間,翔感覺到體內有股強烈的失落感,那是魔力迅速消耗的罄前警訊。
這個形態想必有時間限制,可是只要有三秒就大大足夠。
身披銀色鱗片的翔捨身突進。觸手森林撞在龍鱗上發出槍響似的噪音。也許是意識到觸手不足以殺死化身為龍的翔,黑泥頓時鼓脹、改變型態,猶如黏土重塑為與龍等高的黑色巨人。
 
但這已經太遲了──
擬似幻想種銳利的鱗片削開本來就不甚寬闊的空間,龍爪粗暴卻精準地插入影人胸部,左爪固定住影人的頭顱將之捏碎。
在影人粉碎的同時龍之形也到達極限,翔在破碎的銀鱗反射出的銀光裡,奇蹟似地接住少女柔軟的身體,安然落地。
 
「真要命……我還真的是個怪物呢。」
說著自嘲之語,淺上的唇角還是緩緩上揚。
假使擁有「力量」,試著拯救那個不適合用「人家」自稱的假妹妹口中的「世界末日」也可以嘗試看看吧?
 
*
 
神凰殿的預感似乎以最糟的形式體現出來。
咖啡廳「綺思」……或是說曾經是咖啡廳「綺思」的廢墟外,正發生著激烈的爭執。
在地風水勢力的代表市村結夏,她處在被擒住的狀態。某位滿臉凶惡咒文的男人單手控制著結夏的頭顱,給人一種她一反抗就會腦漿飛濺的感覺。
和男人斡旋的正是咖啡廳「綺思」的店長狩野聖人。雖說神凰殿更熟悉的是他身為「古董獵人」的身分就是了。
「……那個,怎麼停下來了?咖啡廳怎麼了嗎?」
神凰殿有點訝異自己找不到搪塞菲莉亞的詞句,考慮再三後,挑了個最無關痛癢的事實陳述:「店長碰到麻煩了。」
「爸爸?他怎麼了?」
「嗯……類似被找麻煩的小混混纏上。」
「趁火打劫嗎?!太可惡了!」菲莉亞用盡力氣探頭觀望局勢,奈何白紙之鎖拘束著她的活動範圍,少女怎樣都找不到便於觀測的角度。
「你不是保鑣嗎?快去幫爸爸啊!」
「正有此意。」
雖然說讓她理解到「事實」也是遲早的事了。神凰殿看著遠方,再次確認:「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在我的背後躲好。」
「……嗯。」
 
神凰殿朝咖啡廳的方向逕直走去,對背後的少女來說還聽不到對話的距離,在神凰殿這位鬼的耳裡卻是再清楚不過。
 
「我已經告訴你『白紙之鎖』的用途了,崇神你果然還是想將它破壞嗎?你難道不怕這個世界會毀滅嗎?」
「咕哈哈哈哈……世界?本座便是世界!汝等恐懼毀滅世界的災厄?凡是上天設下的條條律律本座都要他媽的逆天而行呀!」
「市村小姐,放棄對他論理吧。」狩野在橫流的狂氣中維持住冷靜,低聲喝道:「崇神,實踐你的承諾,讓市村小姐離開。」
 
──果然是這樣啊。
打剛開始神凰殿就覺得那男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覺,原來是新加入風水協會,同時又替教會跑腿的「崇神」。這是神凰殿首次看到崇神覆面布下的真面目,刻在臉上的重重咒印令神凰殿想起使他眉頭一皺的討厭回憶。
 
崇神身上散發的不祥氣息十足濃厚,神凰殿感到背後的少女開始不自覺地打起哆嗦,為了不讓菲莉亞暴露在太危險的狀態下,神凰殿裝作繼續前進,實則保持差不多距離踱步。
神凰殿的直覺告訴他衝突猶如張滿的弓上之箭,緊繃的氣氛沒有任何轉圜餘地,只待其中一方發難破壞平衡。
 
「──本座連天的使者都能殺死。」
崇神大大地咧開嘴角。他放開挾持結夏的手,自顧自的在原地踏起詭異的舞姿:「本座就是天,何須遵守與汝等渣滓的戲言?」
剎那間,數米長的大百足爆體而出,就在巨蟲猛襲狩野、掌心發力格殺結夏的當下,一道纖細的人影穿空而過,黑影舞出教人不得不喝采的六連擊,一口氣擊中崇神周身六大要害。
雙眼、人中、喉嚨、心口、丹田、陰囊──
神話般的腿技破空而至,突擊得手。
「咕哇啊!」
 
神凰殿這等程度的修為自然看得清楚,突然插入戰場的「人影」,明明白白是打破了虛空出現的。
前一秒還沒有任何人的地方,下一秒便閃現了女性的身姿。這名女性以狩野聖人的身體作掩護,在絕妙的時機踢出絕妙的六連擊──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包括崇神的倒下都彷彿慢動作播映。而在這之中唯一以正常速度行動如常的乃是這名女性。
人影=身披烘焙師服裝的野村霜月拉近距離逼近尚未倒地的崇神,右腿從圍腰下向崇神的頸部再追踢了致命一腿,強勁的腿力掃斷了紋面男子的頸骨。
 
「幹得好啊,我的愛徒。」
「……明明是我提醒你把『雙心鎖』的通話常時開啟的吧!嘖,也多虧那玩意的能力啦……不然還得跟那個怪人不知道糾纏到西元幾年。」
「非常時期嘛。」狩野苦笑道,他向剛脫離生命危險而腿軟倒地的結夏伸出右手:「妳還好嗎?」
「怎麼可能會好呢……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妳說要怎麼辦啊?應該先問問那邊那傢伙吧──」
說著,狩野的視線朝神凰殿的方向投射過來。神凰殿稍稍點頭,表明收到狩野的示意。
此時,「屍體」爆出碣碣怪笑。
有種不明的黑氣跟著這陣怪笑聲流竄開來,連離得最遠的神凰殿與菲莉亞都打從背脊感到如墮冰窖。
「怎、怎麼了吃閒飯的──」
「有人在大街上開冷氣啊……這樣妳應該也不相信吧?嘛反正很麻煩就是了……」
 
黑氣把眾人的視野吞破只是須臾之事。
眨眼間,濃重的黑霧裡出現了數條人影。正確地說是異形之影──
 
「這難道是……固有結界?怎麼可能……」身為鑽研過盧文魔術的男人,狩野對眼前發生的現象心中一凜。
幾分鐘前以為死絕的男子與巨蟲竟理所當然地站在眾人中心,氣勢比原先強了不知道幾倍。
「居然在本座面前班門弄斧,瞧!這才是真正的亞空間殺法!本座真正的絕學──墮神逆天式!」
一閃神間,崇神已於原地消弭身形。
再下一秒,野村發出悲鳴退了數步。
在神凰殿眼中,崇神無視於空間和距離的限制,遁破虛空突然出現在野村面前給了她一擊。這一下若是重手,野村早已喪命。
只見腹部吃了一掌的野村步履蹣跚的退後幾步,隨即面露痛苦表情,跪倒在地。
下一瞬間,崇神竟赫然出現在神凰殿面前。神凰殿心下大駭,硬是與崇神對了一掌。他感覺到掌心傳來的掌力若有似無,卻帶有無孔不入的侵略性。
「……是毒?所以野村也……」
「很好啊小子,居然能抗本座的五蠱瘋登!也好,汝也不過晚半步死!」
崇神身形一閃,又對狩野與結夏各印一掌。
其中結夏完全反應不過來,還是野村拚了命的掩護替她捱了第二掌,咖啡廳烘焙師印堂間的黑氣頓時加重三分,跪倒在地。
 
這就是很有名的那個吧?「亞空間歡樂送」?神凰殿暗自思考。他自恃體質抗毒,卻意外發現毒質隨血行上升的速度僅管慢了,兇猛卻是絲毫不減半分。
饒是如此,神凰殿,不──在場所有人都一樣,所有人都明瞭崇神的厲害,但沒有任何人能逃離崇神的追殺。
應付崇神之餘,還要對抗那隻巨蟲的瘋狂糾纏。
完全就是場怪異的演出秀。怪人事件與此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最糟糕的無疑是沒人知道這場演出什麼時候會結束。
 
正在所有人苦苦支撐時,狂笑不止的崇神昂首望天。
在天邊有個突兀的黑點高速欺近而來。
那是──
頭戴殭屍帽、嘴角沾染血跡的女性從空中挾帶躍下。
炙熱無邊的純陽之氣殺破結界,從她出現的方向居然能窺見結界外的模樣──固有結界是可以從外側被打破的嗎?這在一般魔術理論上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可是在世界瀕臨崩毀的現在又有什麼事情是真的不可能呢?
「……妳!居然是妳!」
 
跳躍在屋頂上前進的女性倒完全沒有戰意,孰料崇神竟搶先出手,運足底氣提氣一躍,在空中與女性連續對了三掌。
毒掌對炎掌,毒氣受激爆出陣陣紫煙。眾人見勢頭不對,紛紛就地掩蔽。
「哈哈!是妳!居然是妳!」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讓開吧,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殭屍帽女話說得平淡,手下卻不慢,眨眼間又與崇神互對兩掌,談吐間似是留有餘力,隱隱略占上風。
「咕哈哈哈!哈哈──本座從前敗在妳手下一招,今日不討更待何時吶!」
崇神一反先前趕盡殺絕眾人的姿態,竟將大毒蟲召回自身周邊。
巨蟲與崇神一起圍起殭屍帽女,擾敵、掠陣各自分工,一時間竟將對方氣勢給穩穩壓住。
狩野、野村、市村與神凰殿不約而同交流了一下眼神,抓緊難得的機會同時拔腿逃離現場。
 
眾人的移動以坐落於谷倉市某處的公園廢墟作為終點。儘管背景仍和災難片相去不遠,但總算是能讓人小憩的地方,也有部分倖存者聚集在此。
「……好了市村小姐。」
神凰殿先於眾人開口說道:
「雖然這有違我的原則,不過基於自身利益的緣故,我希望妳說出『解決當前危機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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